贾宝玉咏白海棠
贾宝玉咏白海棠
秋容浅淡映重门,七节攒成雪满盆。
出浴太真冰作影,捧心西子玉为魂。
晓风不散愁千点,宿雨还添泪一痕。
独倚画栏如有意,清砧怨笛送黄昏。
《咏白海棠》译文
海棠花素淡的姿容映照着层层的院门,繁枝上花朵盛开像团团白雪铺满花盆。
似刚刚沐浴才出的杨贵妃如冰清雪冷,像捧着心口皱着眉的西施白玉作精魂。
晨风吹不散那点点哀愁,夜雨又增添了一抹泪痕。
独自斜倚着画栏象是在默默思念,砧声清冷笛声哀怨送去落日黄昏。
《咏白海棠》注释
秋容:指白海棠花,“秋”点明花开的季节,“容”用拟人的手法喻其美好。
攒:簇聚。“七节攒成”是说花在枝上层层而生,开得很繁盛。雪,喻花。
出浴太真:杨贵妃,字玉环,号太真,为唐玄宗所宠,曾赐浴华清池。白居易《长恨歌》中写到她肤如“凝脂”、“娇无力”,所以借以说海棠花的柔媚,又兼以玄宗在沉香亭召贵妃事为出典。
捧心西子:西子,即西施,春秋时越国的美女。相传西施心痛时“捧心而颦(皱眉)”,样子很好看,见《庄子·天运》。亦以此喻海棠之美。宋人赋海棠词中时有以杨贵妃、西施并举的,如辛弃疾《贺新郎》、马庄父《水龙吟》等皆是。
愁千点:指花如含愁,因花繁而用“千点”。
宿雨:经夜之雨。
独倚画栏:指花孤苦,以花喻人。
清砧怨笛:砧,捣衣石。古时常秋夜捣衣,诗词中多借以写妇女思念丈夫的愁怨。怨笛也与悲感离别有关。
《咏白海棠》赏析
宝玉作为诗社中惟一的男性,他没有像那些女孩子一样自比为白海棠,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,表达了自己对白海棠的无比怜爱之情。与宝钗“愁多焉得玉无痕”的质问相反,宝玉主要是围绕着“愁”字展开。首联入题,写出白海棠枝繁花茂,素淡姿容。“秋容浅淡”是写白海棠花的容貌,它与“重门”形成对比。“七节攒成”是写海棠花枝层层而生、簇聚成团的模样,也暗示着海棠内心的愁绪。这些愁绪并不妨碍海棠的高洁,它的花朵还是雪一样洁白。
颔联连用四个比喻,以美女比作花,来形容白海棠的美丽和高洁。“出浴太真”、“捧心西子”是写形,表现海棠的外在美,“冰作影”、“玉为魂”,则是写神,形容海棠的高洁。这一联又是钗黛合写。上句写宝钗,“太真”暗指宝钗的丰腴,“冰”是就宝钗的品性而言。下句写黛玉,“捧心西子”形容黛玉瘦怯多病的模样。
颈联写海棠朝朝暮暮,都在发愁。第五句宝玉借花以自比。第六句喻黛玉。它的花蕊细小,像是有着满怀的愁绪,清晨的寒风也吹不散这点点哀愁。夜来冷雨打湿了它的花瓣,恰似留下了一抹泪痕。“愁千点”指海棠花象是含着哀愁,又因花朵茂盛而用“千点”这个补语来说明。贾宝玉之所以似海棠花“愁千点”,是因为他忘不了“宿雨还添泪一痕”的林黛玉。
尾联借写海棠比喻为独守空闺思念征人的女子,写白海棠被安放在画栏之下,宛如美人凭栏独倚,在清砧与怨笛声中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黄昏。古代妇女常于秋夜捣衣,清砧怨笛,已成为古代诗歌中一个固定的意象,故砧声多借作表达妇女思念远人抒发愁怨。而笛声的哀怨幽咽,也与悲戚相关。
贾宝玉曾有过“大观园试才题对额”的不俗表现,这首诗却不惜套用了“太真”“西子”“清砧”“怨笛”之类的陈词熟语,来写花寄情,这是因为其中另有隐含的意思在。宝玉把“太真”即宝钗视为“冰”一样的冷漠之人,而认为“西子”即黛玉有着“白玉”般的品格。可以这样说,宝玉之“愁” 郁结“不散”,全在于泪痕时“添”的黛玉。这是宝玉对钗、黛二人不同的评价而产生的不同的态度。在宝玉看来,黛玉也是视他为知己的。因此,怨笛砧声也就成了宝、黛两人永远不能结合的哀音了。从一首诗中隐括出宝玉、黛玉、宝钗三人的命运,可谓煞费苦心。而这种对人物命运的深切关注,也是曹雪芹创作冲动的一个源泉,他时刻不忘在诗歌中强化和暗示,旨在引起读者的共鸣。
《咏白海棠》赏析二
贾宝玉的诗中间二联可以看作对薛宝钗、林黛玉的评价和态度。薛宝钗曾被贾宝玉比喻为杨贵妃,则“冰作影”正写出了服用“冷香丸”的“雪”姑娘其内心冷漠无情恰如“冰”人。“病如西子胜三分”的林黛玉以“玉为魂”,恰说明了宝玉心中的林妹妹纤瑕不染,分外清高。从宝玉对二人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中可以知道,宝玉心中只有黛玉才是志同道合的知心人。“晓风结愁”,“宿雨添泪”,表面上是在写海棠,实际却是写黛玉寄人篱下的愁苦心境,以至最终的芳华早逝。“独倚画栏”,“清砧怨笛”是写宝玉在黛玉死后的孤苦心境,是对这份凄美爱情的祭奠。
特别值得读者注意的是,这些诗多半都“寄兴寓情”,而作者擅用隐语,往往让诗与人物的情感,故事的背景,甚至是最终的归宿都密切相关。凡此种种,要使每一首诗都多方关合、左右逢源,必须经作者惨澹经营、匠心独运,才能臻于完美的境地。
《咏白海棠》创作背景
《咏白海棠》出自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七回,是贾探春发起的海棠诗会的作品,由贾探春、薛宝钗、贾宝玉和林黛玉完成四首作品,其中这首诗是由贾宝玉所作。海棠诗会这一时间看起来还是大观园的“太平盛世”,但正统与异端的激烈搏斗;嫡庶之间的生死相争,已经连续发生。封建贵族阶级及其年轻一代,在这座实际是危机四伏的“乐园”里,赏花饮酒,而衰亡的预感,也正在侵袭着他们的享乐生活。